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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盜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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魚骨廟的房頂在山風中微微搖擺,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,聽得人心裏發慌,不過我們觀察了這麽長時間,發現這座廟雖然破敗不堪,卻十分堅固,可能和它的梁架是整條魚骨有關。

廟中的龍王泥像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,上面的部分早不知到哪去了,神壇的底座是個珊瑚盤的造型,也是用泥做的,上面的顏色已經退沒了,顯得很難看。

據我估計如果廟中有盜洞,很有可能便在這泥壇下邊,胖子問我有沒有什麽依據,我沒告訴他,我的靈感來自當時流行的“武俠小說”。

我把身上的東西都放在地上,挽起袖子和胖子用力搬動神壇,神壇上的泥塊被我們倆掰下來不少,但是整體的神壇和小半截泥像紋絲不動。

我心想這麽蠻幹不管用,那會不會是有什麽機關啊?

胖子卻不管什麽機關,爆脾氣上來,掄起工兵鏟去砸那神壇,神壇雖然是泥做的,但是非常堅硬,胖子又切又砸,累出了一身汗,才砸掉一半,露出下邊白生生的石頭茬子。

這說明神壇下沒有通道,我們白忙活了半天,心中都不免有些氣餒。

大金牙一直在旁幫忙,胖子砸神壇的時候他遠遠站開,以防被飛濺的泥石擊中,他突然說道:“胡爺,胖爺,你們瞧瞧這神壇後面是不是有暗道,也許是修在了側面,不是咱們想象中直上直下的地道。”

經大金牙一提醒,我伏下身看那神壇的後面,神壇有半人多高,是長方形,位於廟堂深處,後邊的空隙狹小,只容一人經過。

我先前在後邊看過,以為是和神壇連成一體的泥胎,另外我先入為主,一直認為地道入口應該是在地面上,所以始終沒想到這一點。

這時仔細觀察,用手敲了敲神壇的背面,想不到一敲之下,發出空空的回聲,而且憑手感得知,外邊的一層泥後是一層厚厚的木板。

我擡腳就踹,哢哢幾聲,木板一揭開,神壇背面露出一個地洞。原來這盜洞果真是在神壇下邊,不過上邊是磚泥所建,堅固厚實,毫不作假,背面的入口則是木板,外邊糊上同神壇整體一樣的泥,再塗上顏色,木板其實是活動的,在裏邊外邊都可以開動關閉,外邊根本就瞧不出來。

我對大金牙說:“行啊,金爺,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,你是怎麽想出來的?”

大金牙露著金燦燦的大牙說道:“我也是順口一說,沒想到還真蒙上了,看來今天咱們運氣不壞,能大撈一把了。”

我們三人忍不住心中一陣狂喜,急急忙忙地把東西都搬到洞口後邊。我打開狼眼手電筒向裏面照了照,洞口的直徑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胖子爬進去也有富裕,但是他這體形在裏邊轉不了身,倘若半路上想退回來,還得腳朝前倒著往回爬。

我脫口讚道:“真是絕頂手段,小胖,金爺,你們瞧這洞挖的,見棱見線,圓的地方跟他娘的拿圓規畫的似的,還有洞壁上的鏟印,一個挨一個,甭提多勻稱了。”

大金牙是世家出身,端的是識得些本領的,也連聲讚好,唯獨胖子看不出個所以然來,胖子抱著兩只大白鵝說道:“該這兩塊料上了吧,讓它們做探路尖兵。”

我說:“且不忙這一時,盜洞常年封閉,先散散裏邊的穢氣,然後再放只鵝下去探路。咱們折騰了大半日,先吃點喝點再說。”

胖子又把兩只鵝裝回了筐裏,取出牛肉幹和白酒,反正這龍王廟是假的,我們也用不著顧忌許多,三人就坐在神壇上吃喝。

我們邊吃邊商量進盜洞的事,大金牙一直有個疑惑,這山體中既然是空的,為什麽還要大費周折,在魚骨廟挖地道呢?找個山洞挖進去豈不是好?

我說不然,這裏雖然有溶洞地貌,而且分布很廣,規模不小,但是從咱們打探到的情報來分析,可以作出這樣的判斷:當地人管這裏叫作龍嶺也好,盤蛇坡也好,地名並不重要,只不過都是形容這裏地形覆雜。

最重要的一點,知道的人幾乎都說這山裏的溶洞是迷宮,龍嶺迷窟之名,就是從這來的。所以我認為這片溶洞,並不是一個整體的大洞,而是支離破碎,有大有小。有些地方的山體是實的,有些又是空的,這些洞深淺長短不一,而又互相連接,錯綜覆雜,所以掉進去的人就不容易走出來了。

蓋魚骨廟的這位摸金校尉,既然能夠在一片被破了勢的山嶺中準確地找到古墓方位,他一定有常人及不得之處,相形度勢的本領極為了得。

這個盜洞是斜著下去的,盜墓倒鬥也講究個望聞問切,“望”是指的通過打望,用雙眼去觀望風水,尋找古墓的具體位置,這是最難的;“聞”是聞土辨質,掌握古墓的地質結構土質信息;“問”是套近乎,騙取信任,通過與當地的老人閑談,得知古墓的情報;最後這個切,在打盜洞的手法裏,有專門的有技術叫“切”,就是提前精確計算好方位角度和地形等因素,然後從遠處打個盜洞,這洞就筆直通到墓主的棺槨停放之處。

咱們眼前這個盜洞,角度稍微傾斜向下,恐怕就是個切洞,只要看好了直線距離,就算盜洞打了一半,打進了溶洞之中,也可以按照預先計算好的方向,穿過溶洞,繼續奔著地宮挖掘,不至於被陷到龍嶺迷窟中迷了方向。

我對挖這個盜洞的高手十分欽佩,這個洞應該就是附近通到古墓地宮中最佳的黃金路線,可惜沒趕在同一年代裏,不能和那位前輩交流交流心得經驗。

我對胖子和大金牙說:“盜洞很有可能穿過龍嶺周邊的溶洞,溶洞四通八達,裏面還會有水,那樣的話咱們就不用擔心呼吸的問題了,如果是個實洞,那咱們進去之後每呼吸一次,就會增加一部分二氧化碳的濃度……”

大金牙說:“這確實十分危險,沒有足夠的防止呼吸中毒措施,咱們不可貿然進去。既然已經找到了盜洞,不如先封起來,等準備萬全,再來動手,這古墓又不會自己長腿跑了。”

我說:“這倒不必擔心,我在前邊開路,戴上簡易防毒口罩,走一段就在洞中插根蠟燭,蠟燭一滅,就說明不支持燃燒的有害氣體過多,那時馬上退回來就是;另外還可以先用繩子拴住兩只大鵝,趕著它們走在前邊,若見這兩只大鵝打蔫,也立刻退回來便是;再說我這幾副簡易防毒口罩雖然比不上專業的防毒面具,也能應付一陣了。”

大金牙見我說得如此穩妥,便也心動起來,非要跟我們一起進地宮看看。幹這行的就是有這毛病,你要不讓他知道地宮在哪,也就罷了;一旦知道了,而且又在左近,若不進去看看如何肯善罷甘休。

別說大金牙這等俗人,想那些大學者也曾和一些考古學者多次聯名上書總理,要求打開李治的乾陵。說是擔心乾陵剛好建在地震帶上,一旦地震裏面的文物便都毀了,其實是這幫學者想在有生之年看看地宮裏的東西,都幹了一輩子這工作了,做得年頭越多,好奇心就越強,一想到陪葬品中的王曦之真跡,便心急火燎再也按捺不住,最後總理給他們批覆的是:十年之內不動。他們這才死心。

所以我很理解大金牙的心情,做古玩行的要是能進大墓的地宮中看一看,那回去之後便有談資了,身份都能提升一兩個檔次。

我又勸了他幾句,見他執意要去,便給了他一副防毒口罩,然後由胖子當前開路,牽著兩只大鵝爬進盜洞。

我緊隨在後,手中擎了一支點燃的蠟燭,大金牙跟在最後,三人緩慢地向前爬行。盜洞裏面每隔一段就有木架固定,雖然不用擔心坍塌,但是其中陰暗壓抑,往前爬了一段,覺得眼睛被辣了一下,我急忙點了支蠟燭,沒有熄滅,這說明空氣質量還容許繼續前進。

越向前爬越是覺得壓抑。我正爬著,大金牙在後邊拍了拍我的腳,我回頭看他,見大金牙滿臉是汗,喘著粗氣,我知道他是累了,便招呼前邊的胖子停下,順手把蠟燭插在地上,剛要問大金牙情況如何,還能不能堅持繼續往前爬,卻見插在地上的蠟燭忽然滅了。

又趕上一回鬼吹燈?沒這麽邪門吧。再說我們現在還在漫長的盜洞中爬行,距離古墓的地宮尚遠,我摸了摸嘴上的簡易防毒口罩,應該不會是我的呼吸和動作使蠟燭熄滅的。

會不會是盜洞中有氣流通過,我摘下手套,在四周試了試,也沒覺出有什麽強烈的氣流,且不管他,再點上試試。

我劃了根火柴,想再點蠟燭,卻發現面前的地上空空如也,原本插在地上的蠟燭不知去向了。這時候我頭皮整個都炸了起來,本以為按以前的盜洞進地宮,易如探囊取物,這回可真活見鬼了,面前的蠟燭就在我一分神思索的瞬間,憑空消失了。

我伸手摸了摸原來插蠟燭的地方,觸手堅硬,卻是塊平整的石板,這石板是從哪出來的?

我顧不上許多,扯下防毒口罩,拍了拍胖子的腿對他說:“快往回爬,這個盜洞不對勁。”

大金牙正趴在後邊呼哧呼哧地喘氣,聽到我的話,急忙蜷起身體,掉頭往回爬。這回卻苦了胖子,他在盜洞中轉不開身,只得倒拖著拴兩只大鵝的繩子,用兩只胳膊肘撐地,往後面倒著爬行。

我們掉轉方向往回爬了沒五米,前邊的大金牙突然停了下來,我在後邊問道:“怎麽了金爺,咬咬牙堅持住,爬出去再休息,現在不是歇氣的時候。”

大金牙回過頭來對我說:“胡爺……前邊有道石門,把路都封死了,出不去啊。”他臉上已嚇得毫無血色,能把話說出來就算不易。

我用狼眼隔著大金牙照了照前邊的去路,果然是有一塊平整的大石頭。我經過的時候每前進一步,都仔細觀察,並沒有發現過什麽石槽之類的機關,洞壁都是平整的泥土,也不知這厚重的大石板是從哪冒出來的,齊刷刷擋在面前。

我見無路可退,在原地也不是辦法,只好對大金牙打個手勢,讓他再轉回來,然後又在後邊推胖子,讓他往前爬。

胖子不知所以,見一會兒往前一會兒往後,大怒道:“老胡你他媽想折騰死我啊,我爬不動了,要想再爬你從我身上爬過去。”

我知道我們遇到了不同尋常的東西,究竟是什麽,我現在說不清楚,但是絕不能停下來,也騰不出工夫和胖子解釋,便連聲催促:“你哪那麽多廢話,讓你往前,你向前爬就是了,快快,服從命令聽指揮。”

胖子聽我語氣不對,也知道可能情況有變,便不再抱怨,趕著兩只鵝又往前爬。匆匆忙忙向前爬行了將近兩百多米的距離,突然停了下來。

我以為他也累了,想休息一下,卻聽胖子在前邊對我說:“我操,老胡,這前邊三個洞,咱往哪個洞裏鉆?”

“三個洞?”歷來盜洞都是一條,從來沒聽說過有岔路之說,此時我就是再多長兩個腦袋也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。

我讓胖子爬進正前方的盜洞中,把岔路口的位置給我騰出來,以便讓我查看這三個相連盜洞的情形。我來到中間,大金牙也跟著爬了過來,他已經累得說不出話,我示意他別擔心,先在這歇歇,等我看明白了這三個盜洞究竟再作計較。

我仔細查看前邊的三個盜洞,這三個盜洞和我們鉆進來的這個,如同是一個十字路口,正前方盜洞的洞壁和先前一樣,工整平滑,挖得從容不迫。

然而另外兩邊,活做得卻極為零亂,顯然挖這兩個洞的人十分匆忙,但是從手法上看,和那條平整盜洞基本相同。這段洞中堆了大量泥土,顯然是打這兩邊通道的時候,積在此處的。

我心想這會不會是出資修魚骨廟的那位前輩挖的?難道他打通盜洞之後,到地宮裏取了寶貝,退路便被石門封死,回不去了,於是從兩邊打了洞,想逃出去?

這麽推測也不會有什麽結果,我讓胖子和大金牙在原地休息守候,我在腰上系了長繩,先爬進左側的盜洞中探探情況,萬一有情況,就吹響哨子,讓胖子二人把我拉回來。

我剛準備鉆進去,大金牙伸手拉住我,從脖子上取下一枚金護身佛來,遞給我說:“胡爺,戴上這個吧,開過光的,萬一碰上什麽臟東西,也可以防身。”

我接過金佛來看了看,這可有年頭了,是個古物,我對大金牙說:“這金佛很貴重,還是留著你們倆防身吧。盜洞邪得厲害,不過好像不是鬼鬧的,也許是咱們沒見過的某種機關,我到兩邊的洞中去偵察一下,不會有事,別擔心。”

大金牙已不像剛才那麽驚慌,咧嘴一笑,把手伸進衣領,掏出來二十多個掛件,都是佛爺菩薩觀音之類,還有些道教的紙符,掛件則有金的、有玉的、有象牙的、有翡翠的,個個不同,大金對我說道:“我這還有一堆呢,全是開過光的,來他媽多少臟東西都不怵它。”

我心想怪不得這孫子非要進地宮,一點都不怕,原來有這些寶貝做後臺,對他說道:“沒錯,怕鬼不倒鬥,倒鬥不怕鬼,我只不過擔心咱們遇到了超越常識的東西,那樣才是難辦,不過眼下還不能確定,待我去這邊的洞中看看再說。”

說著便接過了大金牙給我的金佛,掛在項上,暗地裏想:“這段時間我接觸古物不少,眼力也非比從前,我看這只開光金佛不像假的,他娘的,先不還他了。上回他送給我和胖子的兩枚摸金符,都是西貝①貨,說不定我先前幾次摸金都不順利,是因為戴了假符,惹得祖師爺不爽,那種假貨無勝於有,不戴可能都比戴假的好,等大金牙給我們淘換來真的摸金符再還他,這個就先算是押金了。”

這段洞中已經能明顯感覺到有風,氣流很強,看來和哪裏通著,那便不用擔心空氣質量的問題了,我交代胖子還是按照以前幾次的聯絡暗號。

胖子和大金牙留在原地休息,我向左側探路,中間連著繩子,不至於迷路,如果哪一方遇到情況,可以拉扯繩索,也可以通過吹哨子來傳遞信息。

都交代妥當,我戴上防毒口罩,用狼眼照明,伏身鉆進了左邊的洞穴。這個洞明顯挖得極為倉促,窄小難行,僅僅能容一人爬行,要是心理素質稍微差一點,在這裏很容易會因為太過低矮壓抑,猶如被活埋在地下一般,導致精神崩潰。

我擔心洞穴深處空氣不暢,也不敢多作停留,畢竟防毒口罩只能保護口鼻不吸入有害氣體,而眼睛耳朵卻無遮攔,如果有陰霧瘴氣之類的有毒氣體,都是走五觀通七竅,眼睛暴露在外,也會中毒。

窄小的地洞使我完全喪失了方位感和距離感,憑直覺沒爬出多遠的距離,便在前邊又遇到了一堵厚重的石板。這塊石板之厚無法估算,和周圍的泥土似乎長成了一體,不像是後來埋進去的,其大小也無從確認,整個出路完全被封堵住了。

盜洞的盡頭,忽然擴大,顯然先前那人想從下邊或者四周掘路出去,四周都挖了很深,但是那巨大的石板好像大得沒有邊際,想找到盡頭挖條通道出去是不可能的事。

我被困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,這事雖怪,卻並沒有心灰,當下按原路爬了回去,胖子大金牙見我爬了回來,便問怎樣,通著哪裏。

我把通道盡頭的事大概說了一遍,三人都是納悶,難以明白,難道這巨大的石板是天然生在土裏的不成?卻又生得如此工整,以人工修鑿這重達幾千斤的石板也是極難。

最他媽奇怪的是我們鉆進盜洞的時候,怎麽沒發現這道石板,回去的時候才憑空冒出來?傳說古墓中機關眾多,也不會這麽厲害,不,不能說厲害,只能說奇怪。

現在我們面前還有兩個洞,一個是向下的盜洞,另一個和我剛才進去的窄洞差不多。我估計裏面的情形和剛進去的窄洞差不多,也是石板擋道,繞無可繞。

不過我這人不到黃河不死心,這話有點不太吉利,這裏離黃河不遠,豈不是要死心了?那就不見棺材不落淚了,可是這是倒鬥的盜洞,距離古墓地宮不遠,古墓裏自然會有棺槨,這回真是到絕地了,黃河棺槨都齊了。

不敢再想,這時候最怕就是自己嚇唬自己,我稍微休息了幾分鐘,依照剛才的樣子,鉆進了右手邊的盜洞,裏面是否也被大石封死,畢竟要看過才知道,這條路絕了再設法另作計較。

我爬到了窄洞的盡頭,果然是仍有塊巨石,我忍不住就想破口大罵,卻突然發現這裏有些不尋常之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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